茶幾上擺滿母親給我?guī)нM城的東西:

餅干袋子里裝的是翻炒過的紅辣椒搟成的小碎片,兩個方便面袋子里裝的都是炒好碾碎的芝麻,咖啡瓶子里裝的是花椒粉,大大的紅塑料袋子里是曬干碾碎的花椒葉……

我從小嘴刁,窮講究多。不喜歡吃粉末狀的辣椒面,覺得那樣不香。母親就將紅辣椒在熱熱的鍋里翻炒一下——她覺得翻炒過的更香,而后再用搟面杖搟成小碎片。裝前,母親在里面放好了鹽、花椒、芝麻末、花生末,我只需潑些熱油就可以吃到很香很香的紅油辣椒了。

我喜歡吃花卷,或者說我只吃花卷,一家人的口味也就隨了我,這就需要很多的花椒葉。夏末秋初,母親都在花椒地里為我刁鉆的嘴巴而忙活,摘好椒葉,洗干凈,曬干,搟碎。春天或夏初,剛長出的花椒葉沒味兒,冬天根本就沒花椒葉。母親就得在夏末秋初準備好我一年做花卷的花椒葉。

茶幾旁邊有個籃子,里面裝著母親給我?guī)У耐岭u蛋。母親心細,厚厚的麥秸鋪在籃子底,放雞蛋時還邊擺放邊塞著麥秸,唯恐一不小心撞破了。好像一給我?guī)裁礀|西,母親就變得沒有安全感了,變得什么都擔心了。包括桃兒杏兒,母親都會像裝雞蛋那樣小心,害怕磕了碰了,沒讓女兒吃上最好的。

有一次,我回到小區(qū)已經晚上9點。在樓下還碰巧撞見一個熟人,就聊了起來。夏天,天熱,權當避暑???1點了,也該睡覺了,才上樓回家。上到五樓,一抬頭,嚇了我一大跳:母親就坐在樓梯上。

一進門,母親就說,趕緊叫媽喝點水,渴得很。

才知道母親在2點多我剛去上班就到了,就一直坐在我單元門口的樓梯上等著,剛好那天孩子去了同學家睡覺,愛人又不在,母親直等到晚上11點。

那次母親給我拎來了一籃子脆生生甜滋滋的小白兔甜瓜。一大籃子,沉甸甸的,母親從車站一直拎到我的單元門口???0歲的老人,她一路上肯定是走走歇歇。

看著母親很猛地喝著水,想到大熱的天,母親在我家門口坐了八九個鐘頭,很是心疼。就怪怨她說,你看你多傻,敲開一個小白兔,多甜。

母親瞥了我一眼,說,那才叫笨!我好不容易完完整整地帶到你門口,我自己吃?我腦子不好使呀?都是給你拿的,我咋能吃?我吃了多可惜。

都是給我?guī)У?!就是因為都是給我?guī)У模约涸倏试兖I都不能吃?我真的不知該說她什么好了,她總是以她的固執(zhí)她的死板惹得我淚水漣漣。

我曾說,你年紀大了,再甭忙活了,愛好你自家,比啥都好。她倒一瞪眼睛道,我不勞動就成了吃閑飯的,活著還有啥意思?

倘若你在汽車上,看到一個老婦人,神情緊張而又小心翼翼地護著她拎著的籃子;倘若你在大街上,看到一個老婦人,疲憊地坐在路邊歇息,旁邊是籃子和鼓鼓的布兜兜。那或許就是我的母親,或者,是我們的母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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